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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解放》07:韩玉麟 | 风华正茂的一汽岁月
文章来源:解放e家  作者:  发布日期:2019年06月04日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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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《解放》于2019年3月27日在长春首发,是一部由中国工人出版社出版的“汽车记忆”系列丛书,作者葛帮宁女士,系汽车行业资深媒体人。本文节选自《解放》一书,从中可窥见主人公的人生轨迹和坚持为自主品牌鼓与呼的时代精神。

  韩玉麟,曾任一汽副厂长兼总工程师,解放联营公司董事长。

  1929年,韩玉麟出生在上海,家里有兄弟姐妹11人,他排行老大。

  1946年,他考取上海交通大学,先就读于水利系,后转到机械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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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950年5月,为响应国家号召,他从上海交通大学提前毕业,到东北参加重工业基地建设。他先被分到沈阳机械二厂,1953年调到一汽,这一干就是40多年,在此期间历任一汽技术检查处技术科科长、总调度室科长、生产处处长。

  1982年,韩玉麟被提为一汽副厂长兼总工程师,先后分管生产处、机动处、工艺处、汽车研究所等部门的工作。1985年,他担任解放联营公司董事长。1989年,他开始参与一汽-大众建设。1991年,一汽-大众合资工作办公室成立,他负责具体事务。1996年,一汽-大众建成,他正式退休。

  2018年6月29日,韩玉麟在一汽咨询委员会办公室接受访谈。

  风华正茂的一汽岁月  

  游行、罢课中的大学生活

  1929年,我出生在上海,家里有兄弟姐妹11人,我排行老大。我在上海圣芳济中学念了八年书,从小学四年级一直念到高中毕业。1946年高考时,我报考了四所学校,其中有国立的上海交通大学和私立的大同大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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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那时上海交通大学发榜较晚,因此,我到先发榜的大同大学上了一个月后,才转到上海交通大学,念了水利专业。两年后,我随多名同学一起转到机械系,改学机械制造专业。

  我们本来应该在1950年7月毕业,那时候还没有实行统一分配,工作得自己找。我参加了上海好几个工厂的考试。但到了5月,国家号召大学生支持东北重工业基地建设,东北招聘团到学校招人。我是共青团员,有满腔革命热情,就积极响应,决定去东北。我所在的机械系制造组去了七人,其中四人是从水利系转到机械系的。

  上海各个大学的毕业生共一千多人坐专列北上,上海交通大学校长吴有训到火车站为我们送行。火车行驶得很慢,先到天津,再换车去沈阳。当时长江还没有建大桥,得坐摆渡船过江。我们在路上走了好几天,于5月中旬到达沈阳。

  我们七人都被分到东北机械工业局,其中五人被分到工厂,两人留在机械局。我被分到机械二厂,也就是现在的沈阳重型机器厂。这是中国第一个重型机器厂,后来又建了两个重型机器厂,分别是位于齐齐哈尔的一重(中国第一重型机械集团公司)和位于德阳的二重(中国第二重型机械集团公司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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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机械二厂位于铁西郊区。工厂没有宿舍,我们就住在老乡家。我和一个南方大学生合住一间土房。东北一般都烧炕,我以前没见过炕,也没住过炕,这是平生第一次。做饭分大灶、中灶和小灶三种。大灶是做给一般职工吃的,基本上是高粱米,苞米很少。中灶稍好些,小灶是做给领导干部吃的。为照顾南方人,领导让我们吃中灶的饭菜,稍微有些细粮。

  我们基本以厂为家,每天一大早去工厂,晚上九点后才回宿舍,工作、学习都在工厂。

  刚到机械二厂时,我在计划科效能统计股,不久被调到制造科工具股,后来又被调到设计处设计股。设计股一部分人做产品设计,另一部分人做基建设计。我在产品设计股,主要做矿山机械设计,一年后被提为股长。股里有几十个人,基本都是年轻人。

  苏联实习生

  1953年,厂人事部领导告诉我,要调我去652厂(一汽的前称)。一起去的还有其他四人,包括管铸造的车间主任和三个工人(分别是锻造工、机械工和冶炼工)。我们五人中,只有我还在世。

  我们从沈阳坐火车去长春。到一汽报到后,我们先被安排到俄文班学习俄语,为去苏联斯大林汽车厂实习做准备。我被分到五班,班里基本都是1953年毕业的大学生,我被指定为班长。

  我有俄文基础。念大学时,我就曾学过俄语,后来到沈阳,又读过俄语培训班。我在俄文班学了四个月,1954年4月作为第二批实习生去苏联。我们出发前,一汽副厂长孟少农作动员报告,我们才知道要去苏联学什么专业。

  我们到了斯大林汽车厂,当时这个厂生产吉斯150载重车,年产规模12万辆。我被安排到底盘车间检查科实习。在底盘车间实习的是个配套班子,包括实习车间主任宋玉麟、实习机械科长胡传聿、实习调度科长顾学进,还有实习工部主任、实习工艺员和实习调整工等。

  我实习的是检查科长,导师是尼古拉兴,是一位年近60岁的老同志,他经验丰富,很有声望。在斯大林汽车厂,检查科长都是既有声望又有较多生产实践经验的人,再加上检查科直接受厂技术检查处领导。因此,车间检查科长威信很高,连车间主任都要让他三分。

  在实习中,导师不止一次跟我说,在生产中,技术检查工作者不是消极被动的废品挑选者,而是积极主动的质量提高者。因此,一定要熟悉生产过程和影响质量的因素,走到机床旁边去观察分析,进行预防性质量检查,而不是简单地卡住不放,要共同研究、解决问题。导师还强调,在生产中只顾数量的现象也常有,作为技术检查工作者必须坚持原则,进行斗争。

  在这个过程中,我真切地感受到了苏联对我们的无私帮助,斯大林汽车厂甚至连一些保密文件都对我们开放。

  除了实习,斯大林汽车厂还为我们安排了许多活动,比如带我们参观克里姆林宫、大剧院和一些博物馆及展览馆等。我们还参加了“十月革命”节游行、参加了《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》签订纪念日庆祝晚会等。

  实习期间,我和宋玉麟接触较多。他比我大十多岁,老工人出身,熟悉机械加工,生产实践经验丰富,但说俄语有困难。我对生产知道得不多,但有俄语基础。我俩就在学习和生活上互相帮助。一旦发现质量问题,导师就请宋玉麟一起分析,他总能头头是道地讲出原因,而且认为多数情况下都是人为因素造成的。导师曾半开玩笑地说:“你们两位‘玉麟’要好好商量,免得回去像我们这里的车间主任和检查科长那样老吵架。”

  实际上,回国后,我们在底盘车间工作时配合得很好。宋玉麟对质量十分重视,经常召开质量会议,几乎每周都要和我一起到出现质量问题的工位进行分析,操作工、工长和相关人员都要参加,要讲清为什么会出废次品,今后要采取什么措施避免。

  “三上两下”

  1955年4月,我从苏联结束实习回国,被分到底盘厂检查科当科长。从那时起到1966年,我一直在做质量管理工作。

  一汽从1956年开始出汽车,大家严格按照苏联专家的意见办。1958年,一汽搞班产250辆。应该讲,当时的一汽厂长饶斌同志看得很远,但有些超前。一汽最初设计的是班产50辆,翻一番后班产达到100辆,已经很不简单了,何况这100辆,还要通过把设备添平补齐,再加上一些投资,才能达到。

  饶斌曾在底盘车间蹲点,车间的转向器小组一天能产250个,他就在全厂推广转向器小组的做法。产量一下上得太快,质量肯定会下降。以前精工细做保证质量,现在为加快速度难免粗制滥造,做出来的产品能好吗?

  解放车的质量问题越来越多,1960年尤为突出。因此厂里决定,由孟少农带队走访用户,质量检查处工长王泽山同行。回来后,他们在一汽俱乐部开会作报告,王泽山介绍情况。他说,“用户反映,解放牌汽车什么地方都响,变速箱、发动机、后桥都响,就是喇叭不响”。

  实际上在每次运动中,质量部门往往是首先被批的对象。一汽的质量检查部门经过“三上两下”。每次运动都把检查部门下放,整顿后上来,下一次运动又下去,再整顿又上来。

  1964年整顿后,这些人重新组合起来,归检查处管。这期间,底盘厂、发动机、总装配等车间合并,成立载重车分厂。仅一年后,载重车分厂就解体,我回到底盘厂检查科。当时检查科由底盘厂领导,书记是一位老干部,原来是上海的纺织女工,她让我分管党务工作。1962年,我被调到检查处技术科当科长,检查处处长是宋玉麟。

  第二次是1966年,一汽取消了质量部门,我被调到生产处当值班主任。当时有三个值班主任,生产处跟以前的质量处正好是对立面。生产处为安全起见,在办公室门外楼梯处装了一个铁门,有人就说我们是在“笼子里办公”。

  20世纪70年代,一汽第二次搞质量整顿,恢复质量部门,集中管理,我被调到质量组。后来,我被调回检查处当处长,刚干了两年,就被提为一汽副厂长。

  第三次质量改革是1998年的集团大改革,一汽没有设质量管理部,便把质量管理职能放到生产部里,成立生产协调部。直到2007年,一汽才重新成立质量管理部。

  “30年一贯制”是有原因的

  社会上老有人抱怨解放卡车实行“30年一贯制”,这是有原因的。1956年7月,一汽出了第一批车,其中有10辆开到吉林省委报捷,当时我也坐在卡车上,路上围着很多人。不管怎样,这是中国的第一批车。从1956年到1958年,解放卡车产量并不大,因为我们没有车架。1958年,中苏关系破裂,对方不再提供零部件,当年一汽只生产了1000多辆解放牌汽车。

  1962年,一汽开始做解放牌换代产品CA140。1964年推出了第一辆样车,接着开始试制,对发动机和样车都做了相应的试验。

  当时二汽已经成立,一汽要包建。二汽最初做2吨军用越野车和3.5吨民用载货车,后来确定把3.5吨提高到5吨。产品方案发生重大改动,重新设计肯定来不及,怎么办?一机部明确要求二汽产品要保持CA140的主要特点,性能指标绝不能低于CA140。这样,一汽就把换代产品CA140的设计成果无偿地拿给了二汽。

  CA140是5吨型车,在CA10基础上做了很多改进,比如把双级桥改成单级桥,采用等缸心距发动机和翻转驾驶室。一汽当时面临的最大问题是,设计了换型车,但没钱投资。

  现在来看,换型这笔钱只是小钱,但在国家统购统销的计划经济年代,一汽没有自主权,产品价格由国家定,没钱去发展。我记得一机部部长周子健在一汽俱乐部大会上讲过,“要钱我没有,要命有一条”。

  为此,时任一汽党委书记的徐元存去为一汽争取权利,希望上面能给一汽一些自主权,每年能让一汽自购自销一部分车,自销价格高于市场价格,一汽才能用挣来的钱发展企业。但中汽公司不同意,资金问题一直难以解决。

  直到1983年,一汽才将解放牌换型车定为CA141。结果换型投产后,又碰到质量问题,这方面我们有深刻教训。有一阵子,坐在飞机上都能看到地面一片全是蓝色的解放牌卡车,卖不出去,都积压在机场。

  问题主要出在发动机上。解放CA141的发动机是不等距的,马力增加后,由于没钱投资,仍在原来的老生产线上生产。二汽的新品比我们先出来,按理说,我们应该后来居上。可惜当时就想着跟二汽竞争,要赶紧做新车,否则老解放更卖不动。

  这种心情可以理解。也因此,在发动机试验还没做到位时,我们就将CA141推了出去。后来不断修改,虽然最后改得不错,但也耽误了时间。不过,CA141也有先进的地方,比如从日本日野汽车引进的变速箱就很不错。当时流行的一种说法是,变速箱一汽比二汽好,发动机二汽比一汽好。

  对一汽的两点感悟

  谈谈对一汽的感受。

  一是一汽的学习风气。

  在纪念饶斌同志百年诞辰座谈会和郭力同志百年诞辰座谈会上,我两次发言都提到了学习。刚到一汽工作,就好像进入一所大学校。这里学习风气浓厚,全厂从上到下,从干部到工人,都在学习,学文化、学技术、学政治,也学外语。厂内办有各种不同层次的学习班,老干部、青年,技术人员、工人都可参加,技术人员还可以与工人互订师徒合同,共同提高。我过去学的是机械制造,对汽车结构不熟悉,就参加了汽车构造学习班。

  许多老干部通过学习,成为熟悉业务的领导。我印象最深的有两人,一个是沈曾华,一个是王少林。王少林当时是技术检查处处长,1959年被提为一汽副厂长。他没上过大学,几乎全靠自学。我们两家住得很近,他因为工作太忙,白天不能参加学习班,晚上他就让我到他家,给他补习数学和物理。他1968年去世,年仅45岁。

  沈曾华是主管生产的一汽副厂长。他当过模具车间主任、车身厂厂长,是中国模具协会创办人之一。2005年,83岁的他为了振兴民族工业,将拍卖珍藏了63年的“稿”字新闻专用邮票四方联所得的200万元全部捐赠给一汽,作为自主创新奖励基金。

  一汽确实是个学习型企业。对外我们主要学习苏联技术,后来也学习日本、德国、美国经验,使一汽能跟上世界汽车发展步伐。这种为汽车工业发展而艰苦学习、持续学习的优良作风,为一汽“出汽车、出人才、出经验”提供了保证。

  二是一汽能三年建成,我认为主要有两大原因。

  第一,党和国家高度重视,调动全国资源支援。一汽管理干部来自五湖四海,我是从沈阳来的,还有从北京等地过来的大学生。一汽还从上海调来一批老知识分子,这很不简单,上海生活条件好、工资高、生活舒适,他们为建设汽车工业来到一汽。还有从国外回来的老知识分子,如支德瑜、陆孝宽等。

  第二,苏联的无私帮助。苏联是全心全意地帮助一汽,这跟后来的一汽-大众项目不一样,后者是商业行为。

  其一, 一汽原计划派600个实习生到苏联,实际派出518个人,分9批。当时是成建制派出对口实习,从厂长到车间主任,从生产调度到供应,从设计到工艺,非常全面。只有两方面没有涉及,一是人事,苏联的人事制度和工资制度跟我们不一样;二是销售,苏联是统一分配。

  这500多人后来都成了一汽的骨干。一汽是中国汽车工业的摇篮,不但要出技术,还要出人才、出经验,全国大大小小的汽车厂几乎都有一汽人。所以我们建的不是一个汽车厂,而是中国汽车工业的基础。

  其二,从厂址选择到工厂、工艺设计,都是苏联协助。

  其三,所有工艺装置和工艺设备都是苏联给我们订货。比如3000吨大压床,就是苏联专门帮我们制造的,他们考虑得很周到,担心我们看不懂,因此设备上面都有中文标识。

  其四,组织斯大林汽车厂各方面专家为我们编写组织设计,共涉及62个分厂。我们实习时就学习生产组织怎么运行,以及生产汽车的流程,否则就得摸着石头过河。

  其五,苏联派200多位汽车专家到一汽指导,这些专家大部分都是我们在苏联实习时的导师。比如他们派来的检查处处长,就是王少林在苏联实习时的导师,他俩就配合得很好。这些实习情况在《风华正茂的岁月》一书里都有概括。2003年,一汽建厂50周年之际,我们组织编辑了这本书,我和冯云翔是主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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